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石迪文听完各方汇报的信息之后,已经对明军的状况有了大致的判断。
很显然常州府境内的明军已经开始备战,但又没完全进入作战状态。这些小股明军居然还在外出实施劫掠,就足以说明对方的指挥体系没有真正运转起来,各支部队尚处于各行其是的阶段。
这让石迪文稍稍松了一口气,看样子在宜兴布防的明军并非精锐,接下来的战斗应当不会给海汉军造成太大的困难。
石迪文看着惴惴不安垂头待命的掌柜和伙计,顺口问了一句:“你们这客栈外边挂了双色旗,大概也没逃过被抢吧?”
丁掌柜连忙应道:“回大人,明军的确是打算把草民的客栈搬空,不过他们还没把东西搬出去,海汉军就到了镇上,吓得他们丢下东西就逃了。”
石迪文点点头:“那你运气还算不错,我听说镇上有家姓戚的大户,因为挂了双色旗的缘故,被明军打上门去,还闹出了人命。”
丁掌柜愕然道:“戚老爷以前是县衙的师爷,这些人可真是下得了狠手啊!”
石迪文淡然道:“兵荒马乱的时候,人命如同蝼蚁,莫说县衙的师爷,就算是皇亲国戚,到了战时也是一样。”
石迪文正待让这两个平民退下,那伙计却开口问道:“大人,小的实在不明白,明军的职责,难道不是保护我们这些平民百姓吗?海汉军对我们都挺客气,怎么动手抢劫我们的,反倒是自己人?”
石迪文应道:“道理其实很简单,他们知道接下来肯定守不住这地方,这里所有的一切,包括你们的客栈,都会变成我国的财产。所以抢你们,也就等于提前抢了海汉。如果能把这地方抢光,那也算是坚壁清野,说不定还能让我军的补给出现问题。”
“对我们来说,这里迟早会变成我国的领土,你们也会成为海汉的国民,那抢你们不就等于抢自己了?你以为你跟明军是自己人,但其实你跟我们才是自己人。你们想想,是不是这么个道理。”
这样的理论,丁掌柜和伙计以前从未听过。初听之下觉得很是荒谬,但细细一琢磨,似乎还真是石迪文说的这么回事。
但这岂不是说明尚未开战,明军就已决意放弃洑东镇和这里的百姓了?难怪那些明军抢劫镇上民众没有丝毫犹豫,一见着海汉军却拔腿就跑,这多半也没存着再将这里夺回去的心思了。
平日官府宣传明军如何强大,还声称等时机合适时要出兵夺回沿海各州府,将海汉人逐出江浙,但事到临头,明军的表现却是这般不堪,又有几个人能接受如此之大的落差。
丁掌柜跟伙计互相看了一眼,都发现对方此时的脸色难看之极。
虽然在此之前遭到了明军的抢劫,但他们内心深处依然是将自己视作大明的国民,即便是提前准备了双色旗,也只是将其当做应付海汉军的权宜之计。
但刚才石迪文所说的这番话,却让他们意识到,官府似乎并不在乎他们的死活,也没有把他们当作“自己人”看待。而真正愿意善待他们的,反倒是原本的“敌国”。
“难怪有这么多人往南边逃难了……”丁掌柜喃喃说道。
前几天看到大量难民穿过洑东镇往南边去,他还觉得这些人是在自投罗网,但事到如今他才想明白,这些难民很可能在开战之前就已经陷入了家产不保的境地中,选择逃难去海汉,存活下来的几率反而会更大。
海汉军接管客栈之后,丁掌柜和伙计倒是没有被限制行动,只是客栈内与制作饮食相关的区域不让他们去了。到了吃饭的时候,也会有人给他们发放食物,倒是省心不少。
两人闲得没事,吃过饭就趴在大堂二楼栏杆上,看这些海汉军官围在地图边讨论军情。
“掌柜的,这就是在打仗了吗?好像也没那么可怕,在门口挂面旗子就能应付过去了。”
“你懂个屁!这是我们运气好,两边没在洑东镇打起来,不然光靠一面旗哪能保住客栈!”
“海汉军讨论军情也不避讳我们,难道就不怕我们去告密?”
“去哪儿告密?县城离这儿四十里,等你连更连夜赶路过去,说不定那边都已经打完了。再说了,就算你去告密,明军能信得过你?半句话不对就把你拖出去当奸细砍了!”
“掌柜的,刚才海汉军在我们客栈外边贴了告示,我去问过了,他们是要征募随军民夫,运送辎重物资,每三天给一两银子,这差事我应该也能干吧?”
丁掌柜脸色微变道:“当随军民夫,那可是要去到战场上的,你小子是嫌命长吧?当心有命赚钱没命花钱!”
伙计道:“我只是好想去看一看,真正的战场是什么样子。”
丁掌柜摆摆手道:“你还是别去了,大不了这个月的工钱,我给你涨二两……三两银子!”
伙计没有作声,显然能拿到多少报酬并不是他优先考虑的因素。好奇心的驱使,似乎要远远大过了银子的诱惑。
丁掌柜见他默不作声,便又换了副脸孔道:“你小子要是跑了,客栈这份差事我可就另外找人来干了,到时候你别回来求我!”
伙计笑了笑道:“那我再想想。”
不管伙计怎么想,一个月能挣到十两银子的民夫差事,对绝大多数普通人来说都有着极大的吸引力。
第二天一早,客栈门外前来应征的人便排起了长队,足有百人之多。主管后勤的军官从客栈借了桌椅,在门口摆了个摊子,现场给这些应征者办理登记手续。
办完手续之后立刻发放身份牌和三天的工钱,编入民夫队,被带去太湖边搬运货船送来的物资。
几大箱白花花的银子就这么放在登记处旁边,但凡从这里路过的人,都很难不被其吸引住目光。至于其中所潜藏的风险,应该没多少人会在乎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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